王孟英(王士雄)
王士雄(1808~1868年?,一说1863年),字孟英,号梦隐(一作梦影),又号潜斋,别号半痴山人,睡乡散人、随息居隐士、海昌野云氏(又作野云氏),祖籍浙江海宁盐官,迁居钱塘(杭州)。中医温病学家。其毕生致力于中医临床和理论研究,对温病学说的发展作出了承前启后的贡献,尤其对霍乱的辨证和治疗有独到的见解。重视环境卫生,对预防疫病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观点。其子王聚奎曾在太医院任御医。
王孟英是清代温病名家,与叶桂、薛雪、吴瑭并称“温病四大家”。一生著述颇丰,代表作《温热经纬》与《霍乱论》集中反映了其在温病学方面的成就。王孟英充分继承了叶天士、薛雪、章虚谷等温病学家的成就,可谓集前代医家之大成,并在病因病机、辨证、诊断、治疗各个方面多有发挥,丰富和完善了温病学内容。另外,其传世的方书、医案、评按著作,均反映出其对中医理论的深入领悟、独到的学术见解和丰富的临证经验。
王士雄,字孟英,又字篯龙,1808年生于浙江钱塘(今杭州市)。他的远祖系安化(今甘肃省庆阳县)人,后移居浙江盐官(今属海宁市),乾隆间迁钱塘定居。
王士雄曾祖王学权是一位名医,著有《医学随笔》二卷,祖父永嘉、父?沧也都精通医学,曾对该书作过补充和校注。王士雄14岁时,父重病不起,临终前曾嘱咐他:“人生天地之间,必期有用于世,汝识斯言,吾无憾矣”。父亲死后,他遵家训钻研医学,但终因家境贫困,厨无宿舂,无法度日。为了生计,于同年冬去婺州(今浙江金华市)孝顺街佐理盐务。白天工作,谋食养家,晚上“披览医书,焚膏继晷,乐此不疲”。
王士雄虽身处逆境,但决不因此而影响学业,反而激起了发奋图强的精神,学医之志愈坚。平时苦心攻读,手不释卷,上自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,下迄明清诸先贤著作,无不深究极研,并能博采众长,融会贯通,打下了坚实的中医理论基础。《海宁州志》称他“究心《灵》、《素》,昼夜考察,直造精微”。说明勤奋好学是王士雄治学最可贵之处,也是他取得学术成就的关键。
王士雄生活在西学东渐的时代,他对当时传入之西方医学持开明态度,不抱门户之见,有分析地吸取,并据理批评了中医界有些人尊经崇古、拒绝接受西说的守旧思想,反映了他善于吸取新知的治学精神。更值得指出的是,王士雄十分重视临床,注意从实践中求得真知。他平时诊务繁忙,广泛接触病人,从而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。
关于王士雄的卒年,史料记述不详,说法不一,但据《浙北医学史略》记载:“嘉兴已故中医张文冲述其先祖昔居渟溪,曾亲睹孟英,其人清瘦不伟,好学不倦,享寿61年,故其卒年当为1868年”。此说当属可信。
孟英对前贤的学术观点,向不盲从,能抉摘搜剔,去非存是。其认为吴鞠通《温病条辨》中所列之霍乱皆是寒证论有失偏颇,并撰写《霍乱论》以纠正之。其还在斋头挂“读书明理,好学虚心”一联以自勉。其苦志力学的精神,令人钦佩。如对天行疙瘩、大头证的治疗,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早有定方,名日清震汤,药仅三味:升麻、苍术、荷叶。孟英细究药理,感到“升麻、荷叶助其上盛之阳邪,苍术燥其垂竭之阴液”,用于此证,犹如抱薪救火,百无一生。主张以退热消风解毒为主,临床疗效果能“十全八九”。又如对吴氏《温病条辨》“太阴风湿、温热、温疫、冬温,初起恶风寒者,桂枝汤主之”条,提出异议。认为尤在泾所言“温病伏寒变热,少阴之精已被劫夺,虽有新旧合邪,不得更用桂枝汤助热而绝其本”的论点是符合临床实际的。他鉴于“吴氏此书,不过将《临证指南医案》温热、暑湿各案,穿插而成:惜未将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论》诸书溯本穷源,即使是叶氏《温热论》、《幼科要略》亦不汇参:至采附各方,不但剪裁未善,去取亦有非当”。遂于咸丰二年(1852年)编纂成《温热经纬》一书。该书是一部颇具影响的温热病专著。书中对伏气温病和外感温病作了进一步的阐明和发挥,充实了温病的发病机制和辨证内容,对温病学说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。
孟英毕生好学不倦,博览群书,广寻精萃,锲而不舍。其对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及仲景之书,于精心攻读、由源及流、悉心钻研的同时,对西方传入的解剖生理知识亦十分重视.在《重庆堂随笔》中还介绍了西洋牛痘接种法。他认为“凡天下之物莫不有理,惟理有未穷,即知有未尽,若能穷理有据,则不论何人言之,皆当信之,固不得异其人而异其理也”(引泰西合信氏《全体新书》)。说明王孟英充分认识到学问之不分畛域,除了继承和发展祖国医学遗产,对西方的成功经验亦须着力引进。这种观点至今仍有现实意义。
二、临证特色
王氏博采众长,识见超群,内、外、妇、儿各科齐擅,外感、内伤诸病皆精。强调“临证必先辨其病属何因,继必察其体性何似,更当审其有何宿恙,然后权其先后之宜,才可用药自然,手到病除,无枘凿之不入矣”。恒宗喻氏“先议病,后议药”法则,主张“不惑外显之假象”,重视“必探其源”,旨在“以期愈疾”。因此其治病重在辨证,并注重斡旋枢机,疏通经络,保存阴液,消化痰热。
1.辨证为要
王氏常日:“辨证为医家第一要务”,“辨证不明,动手便错’’。故临证凡见虚实夹杂,寒热疑似,或阴盛格阳等证时,他无不“曲运神机,悉心辨证”,以洞察出病情的真实原委。综观其医案,无处不渗透着辨证论治的精神。如诊治翁嘉顺染温病案,初发热,即舌赤而竭,脉数且涩。该证初起从舌脉上即显露出热入营血、阴分不足之象。故王氏诊后评议为平素阴亏,加之忧劳哀痛过度,五志化火,温邪外迫,故病初就直入营分,并非善证,故急予清营,继投凉血,处置并未失误,但因邪热炽盛,在病邪猖獗之时,难以挫其势,病必转重。王氏料到有此变故,所以先给病者家属言明病情演变趋势,以求得配合,采然服药后病不稍减,反日渐转重,昏瞀耳聋,自利红水,目赤妄言,此为邪热蒙蔽心窍,并伤及肠络,王氏以犀角地黄汤滴营凉血,配合白虎汤清气分之热,佐以菖蒲、竹沥、竹茹豁痰开窍,用至十余剂,病者舌上忽布满秽浊苔垢,口臭难闻,手冷如冰,头面自汗,此时众人均以为阳气将绝,王氏却独具慧眼,认为此乃生机。因为翁某素体阴虚而热邪深入,
以清营凉血之法服过十余剂,使营阴逐渐恢复,逐邪外出,故现浊苔,但元气素弱,不能战汗而解,故手冷如冰,其汗仅见于头部,不属阴虚欲脱。继予甘寒频灌,又三日后始汗止热退,苔化肢温,复以滋阴善后而康。(《医案续编》卷一)
2.缓急有序
王氏凭借其丰富的临床经验,临证对于先后缓急的掌握十分娴熟。如治庄半霞之三仲郎患感,日作寒热七八次,神气昏迷,微斑隐隐,医者无策,始延孟英视之,患者平素喜饮酒,以致积热深蕴,发病后又误投羌活,防风、生姜、桂枝等辛温之品,是以热势猖獗。王氏先予白虎汤三剂,斑化而寒热渐已,继用大苦寒之药泄其热结,旬日后再予甘润滋濡之法而愈。(《医案初编》卷二)此案邪陷营分,故微斑隐隐,壬氏先用辛凉重剂,清气透斑,使入营之邪转从气分而透解,然后再用苦寒药下其热结,最后以甘润滋濡之剂而复其阴。设如先用苦寒药,因其苦寒性多下行,使气分之邪不能外透,且苦能化燥伤阴,于病不利。此案在辨治上先后缓急得宜,正如叶氏所谓“若不循缓急之法,虑其动手便错。”
3.中通枢机
杨素园评述王氏医案说“尊案不论用补用清,悉心运枢机,通经络为妙用”,这评价十分中肯。分析孟英医案,突出体现在重视调整枢机升降和疏瀹气机。如治陈邠眉之子,孟秋患感,医予表散,病随药剧,乃延孟英视之。目瞪神呆,气喘时作,舌绛不语,便泻稀水,肢搐而厥,人皆以为必死之证。脉弦而软数,乃阴亏肝盛之质,提表助其升逆,温补滞其枢机,痰饮胶着,风阳肆横,予炙鳖甲、龙骨、牡蛎、旋覆花、代赭石、黄芩、黄连、川楝子、贝母、石菖蒲、茯苓、胆南星、犀角、羚羊角等药,数贴而平。此例为阴虚肝旺体质而外感燥热之邪,医者误用表散温补,致变证蜂起,险象丛生,其咎在于“提表助其升逆,温补滞其枢机”,孟英改投熄风镇逆,清热蠲痰,用药重在调整枢机升降,疏瀹气机,终使逆者平而滞者通,邪有出路遂化险为夷。(《医案续编》卷三)王氏认为,疏瀹气机,尤注重于宣展肺气。盖肺主气,性清肃,治节一身。若“肺既不主清肃,一身之气皆滞也”。认为宜展肺气不单纯在于调整肺脏本身之机,关系到一身之气化。如屠小芳令正,自乳经停,泛泛欲吐,或疑为妊,曾服养阴之药,渐致时有微热,脘闷不饥,气逆嗽痰,卧难着枕,二便闭涩,耳闭汗频,孟英脉之,虚软而涩,日根蒂素亏,经停乳少,血之不足,泛泛欲呕,则肝乘于胃,率投滋腻,窒滞不行,略受风邪,无从解散,气机痹塞,九窍不和,先以葱、豉、通草、射干、兜铃、杏仁、萎壳、枇杷叶、白蔻开上,两剂热退,次用小陷胸合雪羹加竹茹、旋覆花、白前、紫菀,三剂便行安谷,后调理而瘳。(《医案三编》卷二)此例病情复杂,又经误治,王氏认为“气机痹塞”是关键,前后二诊均以治肺为主,致力于宣展肺气而获卓效。诚然,气机之壅滞,是多种因素所致,王氏认为,在诸多因素中,痰热尤为常见。因此,清热化痰以清气道,疏通经络是孟英治病的又一特点,壬氏辨痰,往往不见痰而责之于痰,不谙病理者常窃笑之。如许芷卿患寒,须覆重衾,内热饮不解渴,仍能安谷,便溺皆行,或以为虚忠,或以为疡患,投以温
散,即显咽痛,孟英脉之,沉弦而缓,作痰热治,两剂而证减,再剂而瘳。(《医案三编》卷二)此类案例,不胜枚举。
4.顾护阴津
王氏在温热病的治疗中,十分注重养阴,而且从疾病的发生到善后贯穿始终,形成了十分完整的体系。温病邪在卫分或气分,多伤及肺、胃阴液,到温病后期,肝肾之阴多被耗伤,故有大定风珠等方的使用。遇真阴素亏者,起手便大剂养阴。如治钱闻远仲郎忠感,汤某进桂枝、厚朴、柴胡等药,而痰血频咯,神瞀耳聋,谵语便溏,不饥大渴,苔黑溲少,彻夜无眠。范应枢、顾听泉叠进轻清,黑苔渐退,舌绛无津,外证依然,束手无策。孟英诊之,脉皆细数,属于真阴素亏,营液受灼,不能以便溏不食而畏滋腻。予西洋参、生地黄、二至丸、二冬、龟板、燕窝、竹茹、贝母,金银花、藕汁、梨汁、玉竹、百合等药,二剂后咯血渐止,痰出甚多,渐进稀粥,夜能稍寐。五剂后热通泻止,泻始减,脉渐和,旬日后解燥屎而愈。(《医案续编》卷五)温病首重津液,存得一分津液,就留得一分元气,便有一分生机。此案舌绛无津,脉象细数,为阴津亏损之明证。因此,王氏抓住这一关键环节,并指出不能因为便溏而畏滋腻之药,这就把握住了治疗的方向,因而在迭进养阴生津药后,获得转机以至痊愈。此类案例,比比皆是。在养阴药的使用上,王氏亦颇有见地。温病初起脾胃津亏者,王氏习用沙参、芦根养肺胃之阴,阴分素亏者,其习用石斛、鳖甲等药。考石斛甘淡微寒,入肺胃肾经,生津养阴,《本经》谓其“补五脏虚赢瘦,强阴”。故王氏喜用其养阴。鳖甲咸平,入肝脾经,有滋阴潜阳的作
用。且石斛、鳖甲均属养阴而不滋腻的药物。其余如天冬、麦冬、生地黄、熟地黄、龟板、牡蛎,亦为王氏常用于养阴的药物,但生地黄、熟地黄滞膈而滋腻,必须等到痰热除尽以后方可使用,否则酿痰腻膈,故王氏指出,“心下拒按,呃逆便秘,是痰尚阻气分,误服升提,每成结胸,地黄滋腻,实为禁药”。
5.遗药轻灵
王氏继承和发扬了叶天士、薛生白、吴鞠通诸医家的用药经验,临证投剂,必以轻灵取胜。综观王氏医案,其用轻灵方药而获卓效者散在可见。如王氏幼子夏初患微热音嗄,夜啼搐搦,幼科谓其生未三月,即感外邪,又兼客忤,复停乳食,证极重也。疏方庞杂。孟英不以为然,只用蚱蝉三枚,煎汤饮之,取其清热熄风,开声音而止夜啼,覆杯而效。(《医案--编》卷一)又如治赵听憔室,始忠脘痛,黄某治之,渐增头疼而晕,气逆呕吐,痰多不寐,便溏不食,经事不行,医或谓其虚,或疑其为妊,诸药遍试,病日以进。乃求孟英诊,疏极清淡之品。病家认为孟英大病小视,不服其方。越半月,又增颈软,头难举,医谓天柱己倒,势无望矣。遂复恳孟英,仍用前方。故投匕即效,旬日而安。(《医案续编》卷一)此所谓“重病”有轻取之法。此二例均用轻宣之品,药虽平淡,却切中病机,故能效如桴鼓。
6.膳食调养
善用食疗,是王氏临证用药的又一特色。其尝谓以食为药,处处皆用,人人可服,物异功优,久饪无弊。但同时也强调以食代药,要详辨食物性味,务求恰合病情。综观王氏医案有关食疗,大致有以下四个方面:①单味独用以食代药。如曾案先后啖梨150斤(75kg)而愈。其称梨汁为“天生甘露饮”,具甘凉润肺之性,有救燥养液之效。又称甘蔗甘凉、清热、充液,榨其浆,名日“天生复脉汤”,是风温证中救液之良药。名西瓜汁为“天生白虎汤”,甘寒,清肺胃之热,用于霍乱转筋,目陷形消者特效。②择食组方,提高疗效。孟英常用二种以上食物配伍成方,运用于临床,如以生橄榄、生莱服组成称“青龙白虎汤”,治喉证;海蜇、荸荠为“雪羹汤”,清热涤痰而顾护津液。③药食配伍,相得益彰。如治朱氏妇悒郁思虑成疾,用甘麦大枣汤加藕煮汤频饮,即养心脾,又调脏躁而愈等。④食汤代水煎药送服。如雪羹汤送服当归芦荟丸治疗疥疮:藕汤煎服清热凉血之品以治尿血茎痛等。虽饮食平淡之品,用之得当,颇见奇功。也充分体现了王孟英博大精深的学理知识和灵活多变的治疗法则。这些颇具特色的临证经验和治疗方法,对我们当今临床仍有很好的借鉴和指导作用。
三、主要著作
王孟英一生著述甚丰,可惜毁于兵灾者过半。现在流传于世的,有著者心得之作,如《温热经纬》《霍乱论》《归砚录》等;有王孟英自辑验案而成者,如《乘桴医影》;有他人辑其医案或医方而成者,如《王氏医案》《王氏医案续编》《王氏医案三编》《王孟英案方》等;有王孟英自辑临证效方而成者,如《四科简效方》《潜斋简效方》等;有王盂英辑录、选评先贤医书而成者,如《圣济方选》《古今医案按选》《柳州医话良方》《女科辑要》《医砭》《言医》《校订愿体医话良方》《洄溪医案》等。又有《重庆堂随笔》,初为王孟英曾祖父王学权所撰,历四代艰辛而成。
医术
王士雄学医3年之后,就开始为人治病。1824年夏间,盐业主政周光远,27岁,身体肥胖,肌肤白皙,一次登厕后,突然身冷汗出,口唇发白,声音低微。有些医生诊断为“中暑”,想用辛香开窍的方药。王士雄诊得患者脉象已是微软欲绝,知是阳气将脱,如再用辛开之剂,必加速危亡,于是力辟群议。众医笑他年轻无知,纷纷非难。幸病家懂医,认为王士雄说得有理,请他处方。由于一时购药不及,王士雄刚巧带有一块老姜,急令煎汁灌下,服后病情有了明显好转;接着用人参、黄芪、白术、甘草等药培补,获得痊愈。从此以后,人们有病常请他诊治,他也不负众望,挽救了不少危重病人,于是医名大震。在婺9年后,王士雄回到了杭州。他踌躇满志,决心在医学上干一番事业。当时的杭城,多见温热病证,而医生常从伤寒论治,用药不是辛燥温散,就是厚腻滋补。请王士雄诊治的,大多是经其他医生误治后的复杂病证,他以高超的医术,救人无数。1836年春,四川石符生经杭途中患病,开始由陈姓医生治疗,症情加重,待王士雄至,已是神志模糊,肢凉体冷,口吐痰涎,小便涩少,脉沉涩滞,难分至数了。王士雄说,这是旅途感受风湿,没有及时清理解散,邪从热化,加上误服温补药物,致使气机窒塞,邪热漫无出路,烁液成痰,逆行上攻,所以有此危象。劝说病家不必惊慌,服些疏利清化药,痰去热清,病就会好的。药用黄连、黄芩、枳实、橘皮、栀子、淡豆鼓、桔梗、杏仁、贝母、郁金、通草、紫菀、竹茹、芦菔汁等。服三剂患者即脱却险境,能起床行走,再调理10来天,就痊愈了。王士雄一生勤于著述,给后人留下了大量富有学术价值的医学文献,其中《随息居重订霍乱论》、《温热经纬》、《随息居饮食谱》、《归砚录》、《潜斋医话》和《王氏医案》是他的主要著作。
清道光年间,江浙一带霍乱流行,王士雄不避秽恶,尽力救治,并于1838年写就《霍乱论》书稿。1862年,他旅居沪地,正值霍乱猖獗,而“司命者罔知所措,死者实多”,于是将原书重订,更名为《随息居重订霍乱论》,精心阐发前人有关理论,辑集生平经验,议病情,论治法,附医案,创新方,对霍乱的病因、病机、辨证、防治作出了系统论述。曹炳章评价其书“实为治霍乱最完备之书”。
《温热经纬》是王士雄的力作。温病学说到王士雄时代已有相当大的发展。他在大量临床实践的基础上,采取“以轩岐仲景之文为经,叶薛诸家之辨为纬”的编纂原则,辑集各家医论,阐发自己见解,于1852年著成是书,使温病学说遂成系统,蔚为大观,可称集温病学之大成者,后世称他为温病大家。
王士雄生活在社会底层,深知民众的疾苦,“饮食失宜,或以害身命”,于是于1861年编著了《随息居饮食谱》一书,详述330多种药食的性能和治疗作用,如称西瓜为天生白虎汤,用以清热解暑;梨汁为天生甘露饮,用以清胃润肺;甘蔗为天生复脉汤,用以清热养胃等等,并载述了许多民间食疗便方,是较为系统的食品营养和食疗专书,影响颇深。
1855年10月,王士雄携眷回到浙江盐官,在渟溪(即路仲镇)赁屋而居,颜其草堂曰“归砚”。他感叹自父死后,即携一砚,游于四方,荏苒30年,此时仅载一砚归籍,而先前游医时多有所录,乘归里之际,作了整理,题曰《归砚录》(成书于1857年)。该书评述前贤,更着眼于启迪后学,既介绍自己的临床经验,又博采诸家之长,很有实用价值。
《潜斋医话》多属临证心悟,有不少独到见解。他的医案记录详细,理法方药完备,深为医林所推崇。
此外,他编集的《潜斋简效方》、《四科简效方》、《鸡鸣录》,辑录了民间单方验方、历代效方及经亲自验证疗效确切者,深受欢迎。他还对其曾祖《医学随笔》、俞世贵增补之《愿体医话良方》、沈尧封《女科辑要》、魏玉横《续名医类案》、俞东扶《古今医案按选》、徐灵胎《医砭》及吴鞠通《温病条辨》等书进行诠注、串解,多有阐发。
温病传变,叶天士有“逆传心包”之说,但语焉不详。王士雄对此曾作阐述,谓传心包称逆,是相对于传胃入气称顺而言的。在肺之邪,能下行传胃,是从腑出腑,为有出路,是谓顺;不移胃而传心,是从脏传脏,邪无去路,内蕴滋变,是谓逆。他还指出“若不下传于胃,而内陷于心包络,不但以脏传脏,其邪有气分(此处指肺之气)入营,更进一层矣,故曰逆传。”说明邪从肺入心,由卫入营,均为逆转病变。论伏气温病,王士雄阐发说:“起病之初,往往舌润而无苔垢,但察其脉软而或弦,或微数,口未渴而心烦恶热,即宜投清解营阴之药;迨邪从气分而化,苔始渐布,然后再清其气分可也。伏邪重者,初起即舌绛咽干,甚有肢冷脉伏之假象,亟宜大清阴分伏邪,继必厚腻黄浊之苔渐生,此伏邪与新感先后同处。更有邪伏深沉,不能一齐外出者,虽治之得法,而苔退舌淡之后,逾一二日,舌复干绛,苔复黄燥,正如抽丝剥茧,层出不穷,不比外感温邪,由卫及气,自营而血也。”对伏气温病的复杂传变现象,描绘得清晰如画。对温病邪留气分证的治疗,叶天士主张“法宜益胃,”何谓益胃?却没有细说。王士雄从气机的畅达和顺析理,谓“益胃者,在疏渝其枢机,灌溉汤水,俾邪气松达,与汗偕行。”订正了章虚谷等拘泥于字面,以补益胃气释理的错误。
王士雄论温,善辨六气,而对暑热尤有发挥。他认为暑即热,同属于阳,两者同气,但以热之微甚为异。此说澄清了人们对暑的属性的一些模糊认识。据临证所见,暑天时病,有因野外劳作感受暑邪而得,也有因避暑反被寒伤所致,前人曾立阴暑、阳暑之名加以区别,其初衷是为了区别施治,无可非议,但取名不当,概念不清,往往造成误解,混乱投药。针对这一客观实际,王士雄指出,暑性纯阳,绝不能冠以“阴”字,所谓“阴暑”者,实即夏月伤于寒湿,不能属于暑病的范畴。这对区别寒、暑性质和概念,正确辨治,有着实际意义。
此外,在王士雄之前,许多医家都认为暑必兼湿。针对此说,他指出,暑与湿,一为天气,一为地气,迥然二气,虽易兼感为病,但绝不能因此而说暑中必定有湿,“论暑者,须知为天上烈日之炎威,不可误以湿热二气并作一气始为暑也,而治暑者,须知其挟湿为多焉。”这一论点,对于认清暑邪的性质和暑病的治疗都是大有裨益的。
中医学自汉就有霍乱病名,概称吐泻一类病证。自19世纪20年代真性霍乱的传入,
两者概念常多混淆,王士雄主张明辨细析,区别施治。认为霍乱有时行的真性霍乱与寻常的吐泻霍乱之分,前者多属热霍乱,后者则属寒霍乱。寒霍乱是一般六气为病,阴阳二气乱于肠胃而成;热霍乱则是一种“臭毒”疫邪为患,由于暑秽蒸淫、饮水恶浊所致。限于当时历史条件,他不可能认清真性霍乱的真正病因,但能从错综复杂的病变中辨析它与寻常吐泻的不同,以“臭毒”来概括真性霍乱的病因,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了不起的创见。霍乱虽有伤于风冷性质属寒的,有伤于臭毒性质属热的,但两者所现病证,往往寒热相混,虚实错杂,确非易识。王士雄主张通过辨别排泄物、转筋、舌脉及口渴与否,来区别病证。以辨排泄物为例,认为寒霍乱“利者必是清谷而作臭秽,吐者亦必澄澈而非酸浊,”热霍乱则“溲赤且短,便热极臭,”两者显有区别。又如辨脉,指出寒热霍乱脉象多现隐伏,但寒霍乱则脉兼迟,热霍乱则脉带数,是其不同之处。同时还认为霍乱脉象之隐伏,与阴阳虚竭之脉微欲绝,显有区别。此则邪机深伏,郁湮不达,亟宜宣通开泄为治,彼则急当救脱。
王士雄认为,霍乱的主要病变部位在于中焦脾胃,治疗上主张从祛除病邪,恢复脾胃升降功能着眼。治热霍乱创燃照汤宣土郁而分阴阳,连朴饮祛暑秽而行食滞;寒湿霍乱,推用理中,五苓及正气散之类。在用药上列蚕砂为治疗热霍乱的主药,颇有特色。所创蚕矢汤、黄芩定乱汤、解毒活血汤中均用了大量蚕砂,无不取其祛浊除秽,展化宣通之功。
王士雄在研究中发现,温病特别是霍乱等病的发生与环境污染、水源和饮食不洁有密切的关系。王士雄所处的江浙一带地势坦夷,支河万派,而居民饮食濯秽,共用一水,尤其是暑月旱年,热毒蕴蓄,为害更烈,故多霍乱、疟疾、痈疡诸疾。特别是上海,王士雄亲见商舶群集、帆樯林立,人烟繁萃,地多燠热,室庐稠密,秽气愈盛,附郭之河藏垢纳污,水皆恶浊不堪,以致霍乱疫疠等病流行。有鉴于此,他力倡疏通河道,毋使积污,广凿井泉,毋使饮浊。湖池广而水清,自无藏垢纳污之所,秽浊之源无由孳生,井泉多而甘冽,以为正本清源之计。并主张饮雨水、雪水,贮水以备用。他在刊行《重庆堂随笔》时详细介绍了审水源、定井位、凿井、试水美恶、验水质好坏等方法。同时倡用药物来净化水液,主张于夏秋季节,将白矾、雄精置井中,解水毒辟蛇虺;将降香、菖蒲投缸内,去秽解浊。提出以枇把叶汤代茗,可杜一切外感时邪,方法简便易行,至今仍为民间所习用。他曾认为田螺能澄浊,宜蓄水缸,这实是用生物净化水质的良好方法。他还提倡改善室内外卫生条件,曾说“住房不论大小,必要开爽通气扫除洁净。设不得已而居市廛湫隘之区,亦可以人工斡旋几分,稍留余地,以为活路”。认为夏秋之际湿热蒸腾,室内多秽,可焚大黄、茵陈等药,以去秽辟浊,预防疾病。在注意饮水卫生、环境卫生的同时,主张节饮食,忌厚味,戒醇酒,宜进清淡饮食,以保护脾胃功能,这对预防夏秋季胃肠道传染病,无疑是一项重要的措施。
王士雄认为,“身中之气有愆有不愆,愆则留着而为病,不愆则气默运以潜消,调其愆而使之不愆,治外感内伤诸病无余蕴矣”。基于这种认识,他治病往往从调愆着手,讲究运枢机、通经络,善用轻清流动之药,致力于气机的通达无愆,常以轻药而收卓效。如对温病营分或血分证的治疗,用犀角地黄汤时,大都言明“王晋三犀角地黄汤”。晋三方较诸《千金要方》的犀角地黄汤,清营凉血的犀角、生地均用为主药,但后者配丹皮、赤芍,重视凉血散瘀;前者则配连翘、甘草,力求轻灵透发,轻透之用,最合王意,故深为推崇。具体运用中,常配以银花、石膏、菖蒲、羚羊角等以加强泄卫透营、清气达邪的作用。当然,丹皮、赤芍也常采用,只不过取意“通其经遂”罢了。曹炳章称王士雄“裁方用药,无论用补用泻,皆不离运枢机,通经络,能以轻药愈重病,为自古名家所未达者”,评价甚为恰当。
《海宁州志》载,王士雄“家贫性介,不能置身通显。”朱生甫在《王士雄医案三编》序言中说:“忆君制服中,有贵人延之治病,老耄多忌讳,欲君易服而进,君拂然去之,其守节不阿如此”。高风亮节,于此可见一斑。
王士雄一生走南闯北,经治的病人绝大多数是劳苦民众,他著书立说,传播医学知识,广搜效方,以利僻壤贫民。遇瘟疫危疾,毫不畏惧,竭力图治。周光远曾深有感触地说:“孟英学识过人,热肠独具,凡遇危险之后,从不轻弃,最肯出心任怨以图之”。他诊治的病人不少是经其他医生治疗后无效而转来的,他绝不乘机诋毁前医以抬高自己。如郑九患疾,陈姓医生诊治后,汗出昏狂,精流欲脱,转招王士雄诊。王士雄说:“此证颇危,生机仅存一线,亦斯人之阴分素亏,不可竟谓附、桂之罪也”。病家闻言大悦,说:“长者也,不斥前手之非以自伐,不以见证之险而要誉”。当然,在关系病人生死的关键时刻,他每能挺身而出,绝不姑息迁就。王士雄治石氏案,颇能反映他一心为病人,循循诱导,耐心说理,而紧要处又力肩其难,当仁不让的高尚医德。石诵义患感,经多方医治,病情日增,延逾一月,始请王士雄诊治。王士雄一一阅读先前处方,说:“惟初诊顾听泉用清解肺卫法为不谬耳。其余温散升提、滋阴凉血,各有来历,皆费心思,原是好方,惜未中病”。据证拟方,以石膏为主药。次日复诊,病者父告知,石膏不敢予服。王士雄劝道:“药以对病为妥,此病舍此法,别无再妥之方。若必以模棱迎合为妥,恐贤郎之病不妥矣”。第三天王士雄又去了,患者诉说胸中觉有一团冷气,汤水都宜热喝,这石膏,怎敢吃呢?结果仍未进药。王士雄耐心解释道,这是邪在肺经,清肃不行,津液凝滞,结成涎沫,盘踞胸中,气机窒塞,所以觉冷,宜服石膏之剂,泄热祛痰,冷感自除。病人信服了,说即服药,但王士雄走后,听旁人说曾见石膏下咽其命随毙的,又犹豫起来了。第四天王士雄又去了,只见群贤毕至,议论纷纷,病人仍未服药,心情惶惑,其父求神拜佛,心慌意乱。王士雄本想与众商榷,又怕节外生枝,贻误病情,于是就不谦让,援笔立案:“病既久延,药无小效,主人方寸乱矣。予三疏白虎而不用,今仍赴召诊视者,欲求其病之愈也。夫有是病则有是药,诸君不必各抒高见,希原自用之愚。古云:‘鼻塞治心,耳聋治肺’,肺移热于大肠,则为肠澼,是皆白虎之专司,何必拘少阳而疑虚寒哉?放胆服之,勿再因循,致贻伊戚也”。见王士雄有此卓识,其他医生纷纷告退,病人取王士雄药煎服,三剂病告痊愈。这个治例,说明医生治病不仅需要精湛的医术,更需要救人疾苦的崇高精神境界。王士雄正是具备了这两者,所以深为群众爱戴。他的高尚医德医风,将永彪医林史册,为世世代代所传颂、所景仰。